什么是“日本病”？

昨天与几位国内来的学者聚谈，聊当前的日本经济与泡沫经济的后遗症。

" 日本经济到底有没有走出泡沫经济崩溃的阴影？" 这是大家十分关心的一个问题。我说，这个问题很难有一个标准答案，因为没有一个统一的评估标准。根据我的观察，日本从 1990 年开始出现泡沫经济崩溃到如今，经过 30 余年的挣扎与努力，已经走出了崩溃的阴影，并开始进入了新一轮崛起的轨道。但是，还没有重新回到泡沫经济时代的辉煌岁月，甚至 " 重现辉煌 " 对于现在的日本来说，已经是一个伪命题。

为什么这么说？

我们来看一组数据：

1，2024 年度，日本国家的财税收入，已经从 2010 年的 54 万亿日元，猛增到 75.2 万亿日元（约 3.65 万亿元人民币），而且已经实现了连续 5 年的递增。尤其是在没有增税的情况下，24 年度比 23 年度净增了 3 万亿日元。

2，2024 年度，上市企业中，全体 36 个行业中，有 75% 的行业（27 种行业）的纯利润，均比 23 年度出现了 5% 以上的增加。其中近三分之一的上市企业的净利润，创下了历史最高纪录。

3，规模企业普遍加薪，加薪幅度达到 6-20%。部分企业的大学毕业生入职首月薪水超过 30 万日元（1.5 万元人民币）。

4，就业率创下泡沫经济以来新高，2025 年春季的大学毕业生的就业率高达 98%，高中（含中专与技校）毕业生的就业率也达到 98%。如今，日本社会到处缺人手。

5，2025 年上半年，外国游客人数突破 2000 万人，全年将创下破 4000 万人的新纪录。

6，东京股市的日经平均指数在 2012 年时是 8000 日元（日经指数不是以 " 点 " 为单位），到上周五的 7 月 25 日，已经达到 4 万 1456 日元。

7，东京新建公寓楼的平均房价（以 2 室一厅标准计算），已经从 2019 年时的 7638 万円（约 370 万元人民币），上升到 2025 年上半年的 1 亿 3064 万日元（约 634 万元人民币）。同比 2024 年上半年又增加了 20.4%。

从以上这些实实在在的数据，与东京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体感，可以感受到日本经济的 " 一路向阳 " 的景气。

但是，为什么，日本社会还有一种观点，认为日本经济依然处于 " 沉沦 " 的阶段呢？

最大的原因，是因为日本老百姓的 " 体感 " 远没有达到 " 幸福 " 的标准。

因为美元的加息，日本遭到大幅贬值。由于日本 95% 的石油天然气和 60% 以上的农副产品依靠进口，日元贬值导致生产资料成本和物价高涨，企业加薪水平远远赶不上物价上涨的步伐，年金增幅减弱，因此，日本底层的老百姓反而感觉生活日益艰难。

没有让老百姓拥有 " 获得感 "，搁在任何一个国家里，社会都会产生一种不满的情绪，日本也一样。

其实，我们冷静观察日本社会，会发现，日本泡沫经济崩溃虽然已过去三十余载，并出现了经济复苏的新曙光，但是，一夜繁华落尽，泡沫经济崩溃留下的不仅是一地狼藉，更是一系列深远而复杂的社会、经济后遗症。这些后遗症如同慢性病，潜伏在日本社会的肌体之中，至今仍在影响着这个国家的走向。

这就是目前这个列岛面临的 " 日本病 "。

这个 " 日本病 " 就是泡沫经济的后遗症，具体表现为三大症状：

泡沫经济崩溃后，日本经济陷入长期低迷，工资水平几乎停滞不前。1980 年代末，日本人均年收入曾高居世界前列，但 1990 年代初的金融危机让企业背负沉重债务，银行不良贷款堆积如山。为了自保，企业大幅削减成本，工资增长成为牺牲品。三十年过去，日本的平均工资几乎未见明显提升。根据日本厚生劳动省数据，2024 年的日本全职劳动者（含临时工）的平均年收入约为 460 万日元（约 22.3 万元人民币），与 1990 年代初相比几乎持平，而同期美国等发达国家的工资水平已翻倍，中国更是翻了 10 余倍。

这种 " 工资冰河期 " 不仅让普通日本人的生活质量停滞，也削弱了消费能力。年轻人面对高昂的生活成本和微薄的收入，选择不恋、不婚、不育的 " 三不主义 "，进一步加剧了社会问题。企业不愿大幅加薪的背后，是对世界经济前景不确定性的谨慎预期，这种保守心态至今仍未完全消散。

泡沫经济时期，日本曾是全球科技的领跑者。索尼的随身听、东芝的半导体、松下的家电，无不风靡全球。然而，崩溃后的经济低迷让日本企业丧失了创新的锐气。巨额债务迫使企业削减研发预算，优先考虑短期生存而非长期突破。与此同时，美国的硅谷和中国、韩国等竞争对手迅速崛起，抢占了半导体、显示面板等领域的制高点。

以半导体为例，1980 年代日本占据全球市场份额的 50% 以上，但如今已不足 10%。年轻人创新热情被 " 失败零容忍 " 的社会文化压制，日本逐渐从 " 技术大国 " 滑向 " 技术追赶者 "。

泡沫经济崩溃的另一个深远后遗症是人口结构的恶化。经济低迷导致年轻人收入微薄，生活压力陡增，结婚率和生育率持续下降。根据日本总务省数据，2024 年日本的平均生育率（TFR）仅为 1.2，远低于世代更替所需的 2.1。与此同时，老龄化加速推进，65 岁以上人口占比已超过 29%，位居全球之首。

少子老龄化让日本劳动力市场萎缩，社会保障体系不堪重负。养老金和医疗支出激增，而税收基础却因人口减少而萎缩。年轻人不仅要养活自己，还要为庞大的老年群体 " 埋单 "，这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经济压力和社会不满。曾经充满活力的日本社会，如今被 " 低欲望社会 " 的标签所笼罩。

如何医治泡沫经济崩溃的后遗症？

不仅需要政府与企业大量资金的投入，更需要国民精神的抚慰与文化的再塑，一切都需要漫长的时间。尤其是社会心态的转变更为关键——日本需要从 " 守成 " 转向 " 创新 "，从 " 稳定 " 转向 " 冒险 "。否则，这场始于 1990 年代的慢性病，还将继续拖累日本的未来。

一味追求经济繁荣，缺乏稳健的政策和长远的眼光，无论是对于一个国家，还是一家企业，换来的代价，不仅沉重，而且难以治愈。这便是 " 日本的教训 "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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